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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者高温体验:铁路钢轨探伤工的另类“蒸桑拿”
发布者:记者王晶来源:央广网发布时间:2019.08.12 浏览:6225 次

“在外作业最热时,你最想做什么?”

“回到空调房,痛快地冲个凉水澡,吃上一大碗朝鲜冷面,喝上几罐冰雪碧,再来它一个冰镇西瓜……”这是昨日(7月31日)正午在京张高铁居庸关隧道段,记者与探伤工董立清坐在钢轨旁休息时的一段对话。眼前的施工车呼啸而过,裹挟的热浪扑在脸上,让人窒息。

钢轨,是高铁的两条“腿”,腿上有伤,路便走不好。而董立清便是寻找铁轨伤痕的“神探”,上眼一瞧便可知一二。可到了酷夏,他的敌人,除了探测仪上显示处于0.5秒之间一闪而过的伤波,还有那悬挂头顶的烈日。

就在对话前的4个小时,眼瞅着气温直奔38度,“吓”得不少市民避之不及之时,董立清却早已脚触高温、头戴遮阳帽、肩挎工具包和装满清火绿茶的军用大水壶,开始了一天的“问诊”,记者也"全副武装"后随同他上了路。


站在钢轨间,向前,是两条平行线,延伸到远方;向后,依然是两条线,望不到尽头。头顶上毒辣的太阳,像要把人射透照穿。采访前,记者本做好了心理预设,但依旧热得措手不及。明晃晃的太阳把钢轨晒得发烫,连同地上的碎石也变成了一块块热气袭人的“火山石”。这不,董立清还没开始作业就湿了衣服。上道前,身为工长的他开始布置作业任务,今天一早看了天气预报,天气过热,路上董立清一直琢磨着要不要在探测的钢轨上附上保护膜。

“探伤,像医院里做B超,只不过看的不是人,而是钢轨。要看仪器面板的显示,要听仪器出波之后的提示音……”38岁的董立清家在河北保定,部队退役后便入了行,与记者交谈间透着自信。毕竟,他干了16年。

遮阳帽下的每根头发都湿漉漉的,董立清领着记者在轨道中穿梭前行,在一侧钢轨上驾好探测仪调整数据,可铁路两侧毫无遮挡,记者跟在董立清身后,站在两根冒出阵阵热气的钢轨中间,袭人的热浪犹如一个大蒸笼,火辣辣的直“涌”过来,仿佛要把人给整个吞噬一般。

可钢轨探伤偏偏就不是个急活儿,躲不得也逃不掉。



记者隔着手套触碰钢轨,热得烫手,但为了赶工期,作业必须如期进行。董立清说,别看钢轨肉眼看上去都是光滑平整的,但病害往往就发生在那一两个毫米之间。涂抹上耦合剂、将安装探头的探测器放置钢轨上,一推一拉,反复循环,他紧盯着仪器对面的屏幕,从遮阳帽里流出的大滴汗珠,汇聚到下巴尖儿,掉到60摄氏度的轨面上,瞬间没了踪影,背部也早已湿透,原本浅黄色的工作服早已变成肉色,紧贴于身。

“每个焊头检查不可低于20分钟”,这是立在董立清心里的一条标准线,绝不可逾越,必须防范钢轨折断隐患。他边探伤边观察仪表数据,尽管脚蹲麻着,探完一处又转移一处,记者也一路小跑跟上前。但有时回波是假象,不一定真的有问题,要反复探测。“小王你看,这有问题。”探伤仪响起警报声,他神经立刻绷紧,根据仪器显示的参数,拿尺子找损伤具体位置,再次检验。

随着董立清前往下一个监测点,记者赶紧凑近也想体验一番。没想到,看似简单的活儿,对耐力和体力的考验远超想象,“对,要稍微放紧一点,这样耦合剂不会有气泡,超声波会更精准。”才检测不到10分钟,记者就已经觉得手臂酸软使不上劲了,在董立清手中看似轻便好用的探测仪,在记者手中一点儿都不听使唤。“弯腰、用全力拖平用力拉来回,同时监测波形的变化,在他的指导下,记者才一点点熟练起来,但刚走了不到百米,就开始流汗,明显感到腋下、后背都开始出汗,握着镐把的双手也有些疼痛。

眼下,已是中午12点30分,即便戴着遮阳帽、穿着长袖,此刻也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烤盘上的肉,只差一把孜然。可再看看董立清,却丝毫不受影响。气温还在飙升,他仍旧一次次跪在钢轨上,上身前倾下趴,用目光打量着向前方延伸的钢轨。他必须加快速度,还有5公里的线路在等待着他。

董立清说,有时上线检测时为了避让火车,和工友们还要得将35公斤重的探伤仪抬上抬下几十余次。

记者留意到,大多数的探伤工都穿着长衣长袖,即使是37℃的高温天气也不例外,“累是其次的,最主要还是日晒。”董立清指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,开玩笑地说:“铁道工就没有白人,几天就能晒得黢黑,身上挺白,但是脸和脖子都特别黑。”同样,这么热的天,轨道线路工们却穿着一双加厚的特制皮鞋,记者不禁发问,“这是特别为我们线路工设计的,不然踩着发烫的钢轨,脚底肯定受不了,你看你穿着帆布鞋待会就知道威力了。”董立清说。

随着时间推移,气温越来越高,钢轨受烈日暴晒腾起的热气如钢炉呼呼喷出的火苗,轨温高达50多摄氏度。只感到脚底已被烤得发烫,嗓子也开始“冒烟”,就像蒸桑拿,双腿也仿佛灌满“铅水”。记者跟着走了不到两小时,不及平时他们所走路线的十分之一,刚上道时的新鲜感荡然无存,渐渐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,矿泉水瓶已经见底,出了汗的手把采访本也弄得粘腻。

但眼前的董立清却又和七寸显示屏较上了劲。

“好,可以了。”他跪在钢轨旁,记录这一详细数据。 “通过眼睛可以看出异常波形一两毫米的误差,这也是老工长多年练出来的功夫。在这之后,还需要机器进行精准测量调整。”董立清走到下一个病害标记点,跪着紧盯面前的钢轨线路。看似简单的动作却需要不断重复,在他的裤子上,膝盖位置上布满了土渣。

“没办法嘛,这就是个冬冷夏热的活儿,”说话的间隙,董立清喝了几口藿香正气水,这是他们必备的“饮料”,“为了保存体力,我们只能带几升水。而且水不能喝太快,要小口喝,不然到后面就喝光了。”他告诉记者,探伤作业期间,如果出现轻度中暑等症状,只能咬牙坚持,因为上了道就只能往前走,就好比昨天在张家口沙城段高架桥上,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“干完一个小时,就必须休息一下,降降温。”

“但这么热,还是会中暑的吧?”记者问。

“嗨,习惯了嘛,昨天李小丹就中招了。”董立清指着身旁的徒弟,两位只是憨憨一笑,还不忘调侃,“在外面码砖应该也不轻松些吧,你看那电视上讲的高温下作业的工人,咱也算其中一份子吧,脸上也有光。”

但问及要不要儿子做自己的这份行当,他斩钉截铁地说不,“还是太苦了嘛。”

但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些,反倒是记者这个“外人”,终于熬不住了,董立清只能陪记者暂回到隧道内缓一缓,拿起手机恰好收到一条老家妻子的微信,“老公,今儿天热,别和太凉的水,空调别调太低。”他心里很暖,赶忙和记者分享着这条讯息,觉得再苦再累也值了。

夏天这么热,铁轨探伤可否使用智能机器监测代替?坐在记者身旁的董立清颇为自豪地讲,科技含量再高的设备,也必须由人工来操作,不然会存在探伤盲区。“就比如,钢轨重伤以及核伤波形往往一闪而过,在仪器屏幕上仅停留半秒,有时眨一下眼睛,就会漏检一个重要伤损。”

临行前,记者还和董立清开玩笑说,下次要晚上采访,看起来夜班似乎可以避过高温。但董立清说,其实不然,夜里轨道线路工要沿着正线步行最长8公里。经过一天暴晒,高架站钢轨即使到了夜间仍有些烫手……话没讲完,董立清的手机又响了,他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,必须加紧完成工期,再和工友急忙忙地奔赴下一个探伤点。